孟九安再也不敢带太多人出寨。
守卫寨子留下的人越来越多，到后来，妇孺老幼们只敢在寨子内活动。
虽然说不清楚，但人人心里都明白。
外头，要变天了。
这可憋坏了好动的小荔。
她原本常常跟着铁头，三天两头往外头林子里跑。
在这里如鱼得水，她比在尚书府里开心了不知多少倍。
天天在我耳边念叨。
“小姐，那个黑炭头捅了个蜂巢，接了半碗蜂蜜，我一会儿给你弄蜂蜜水喝。”
“小姐，西边林子里好多野鸡，黑炭头打了一只送我们。”
“黑炭头与我打赌，他能通过二当家的识字比试，我偷偷给他换了一张难的字帖。”
……
可最近，却不听她提起铁头了。
我问小荔，她最近怎么不跟她的黑炭头一起玩了？
她怔了怔，耳朵红红的不肯答。
“小姐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？是开心，还是不开心？”
我知道小丫头有了心事，也没瞒她。
“我比你还小的时候，孟九安和别人比试。那人高他一头，却被他打的掉眼泪。孟九安过去扶起他，老气横秋鼓励人家继续加油。”
“结果，我看到他比完之后，躲在一旁草丛里，捂着受伤的腿疼得咬牙切齿。”
“之前的风轻云淡，全是装的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我觉得这人真奇怪啊，就老是偷偷看他。看到他装着坚强，装着厉害，装着成了将军……看着看着，就心疼了起来。”
“一开始我看到他就开心，可后来我看着他常常觉得心里难受。”
我没解释为什么会认识小时候的孟九安。
想必小荔也有自己的猜测，并没追根究底的问我，她只是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窗外，突然“咔嚓”一声响。
我撑开窗户，跟窗外的孟九安面面相觑。
孟九安比我看起来还慌乱，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。
“咚”一声，撞在了窗沿上。
我托腮倚在窗口问他：“还装吗？我的将军。”
他苦笑着摇头：“不装了，好疼。”
我伸手去揉了揉他撞到的地方，一点冰凉落在了我手上。
“啊，下雪籽了……”
立春这天，竟下起了雪，细碎的雪花铺白了屋顶和树梢。
我手上捧着热茶，听着孟九安说了很多很多。
“我一直想着为了剿灭蛮人，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。为了这个目的，所有的人，包括我自己，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。”
“可我赢了棋局，才发现原来我错了。”
“人并非棋子，更何况有的人……我输不起。”
“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道歉。”
我要的不是道歉。
“我知道了，我的流月啊，其实早就独挡一面了。”
他看着我，第一次这样看着我。
不是看着依附他的小鸟，不是看着缠绕他的藤蔓，而是两棵树平等的对视。
不仅仅是我，还有师父、戏班子里的兄弟姐妹，战场每一个士兵。
他们都是活生生的，为了自己的理想，以身报国。
纵然生前死后，都只是无名之辈。
点点头，眼泪却跟着流了下来。
我知道，他要走了。
不谙世事的体验时间总是有限的，他是孟九安，心怀天下才是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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